[aph]寻找麦田1~6(独伊 坑)

搬运,我11年写的老文,是个坑,但感觉好好吃啊??为什么我坑了啊啊啊????

艹,结局是什么啊?


 

1.

“呐,路德,和我去西西里看看,就这个假期,我想让老罗维诺哥哥见见你。去年哥哥和老安东种了好大一片番茄园,就在麦子旁边不远,我记得是不远。还有那些麦子,你准没见过那样的麦田。”

“别把我当傻子,”路德维希的视线离开手里的书,顺手抚弄着恋人的头发。他和自己用着同一瓶香波,路德维希甚至想把抽回的手放在鼻子下好好闻闻,可这样太像个变态了。“我不是没有见过麦子,麦子……”他把“麦子”重复了一遍。他有些不理解,费里西安诺想把他千里迢迢带回西西里,就是为了让他看那些麦子和他的蠢哥哥。那个大男孩总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并不讨厌,路德不讨厌他这样,也不讨厌和他去任何地方。

“我是说,我们的麦子——你准没见过,那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麦田,我真想让你看看,你看看就知道了。”费里西安诺的小嘴又开始喋喋不休,路德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别想看书了。他把书合起来,也不夹书签——他就是那样的人,永远知道自己的书看到了哪一页,并不是记住了页数,是说,他真就有那样的本事,如果正看着书,被一个讨厌的家伙或是并不讨厌的家伙干扰了,打断了,被迫不能继续看书,被迫立马合上书,等那个家伙走了,他可以继续看书了,就像圣迹般的,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一碰到书,翻个两三下就能继续看下去。这算是一个本事,事实上,路德维希是个标准的德/意/志人,他们做什么都很出色。

“它们很漂亮,哥哥和老安东把它们照顾得很好。你还记得我画册里的那些小羊吗,我给你说过,那是我的小羊,我真想都给你看看。它们太可爱了,你剪过羊毛吗?”

他摇头。

“我教你剪!你一定会比我剪得更好的,我第一次帮爷爷剪羊毛,不知怎么的,一靠近羊就哭了,爷爷哄了好久,老罗维诺还笑我——哈哈,其实,他比我还要爱哭,我不开玩笑。噢,你会吓着我的小羊吗……我突然这样担心了。”

“我们的小羊”,“我们的麦子”,路德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到从费里口中说出这些来,很喜欢。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小羊,也没有麦子。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喜欢听他说而已。

但是,去西西里什么的,是要再过一会儿才考虑的事情——路德维希知道,费里西安诺总会兴致勃勃地对自己说些什么,好像你真的要陪他一起去做,而且是非做不可。但十有八九,不消半天时间,这个大男孩就会忘记自己曾说过什么,那样子绝不是装的。到头来,像是你在捉弄他似得。

天知道,他下一秒会忘记什么。

他一定会忘记什么的。

 

他会的,他是那样的人……

比如这个假期,他们根本没有去什么西西里。

 

2.

路德维希是一个人来到西西里的。

时间是在毕业后,他考上了军校,如他所愿,考上了一个军校,一个月后报道。

他觉得他真是疯了。真的疯了,比没有灌下过量的啤酒时还要疯,疯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突然想起来,费里西安诺真是个很能喝的家伙,对,就是那样,你满心欢喜地以为一听啤酒就能把这小家伙灌醉,让他的小脸像番茄一样红。可是酒桌上的人全醉了他都不会醉,他还能把你抬回去,抬回宿舍不被舍监发现,真是个妖精,那样的小家伙,你只要用手臂夹住他的脖子,他就会哭闹着求饶的红棕发男孩,是个喝不醉的妖精。最可气的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不会喝醉一样,那样子看着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谁夸他能喝,他准会笑着挠头说“是吗,谢谢”,笑得挺不好意思,还有些吃惊。然后一转脸就毫不在乎地忘掉。

他就是那样的人。是说,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路德维希希望自己一抬手就能将手臂搭在费里脖子后面,费里曾经好像很享受那样的触碰。可是他的右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除了空气,就是一片麦田了。

 

路德维希停了下来,晌午的太阳没能将他梳得光洁的金发烤得灼热,因他戴了一顶蓝色的鸭舌帽。费里西安诺说过他这样看着很滑稽,还教他怎样选帽子戴更帅,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费尽心思去鼓弄一顶帽子,单单是为了别人说一句“真帅”?他不能理解。

 

麦田很漂亮,就在公路旁,不知是谁的麦田——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们还绿着,绿得很漂亮,似乎已经开始发黄。路德维希一瞬间有了一个蠢透了的想法,他想,也许这片麦田,是费里西安诺所说的那片“我们的麦子”——用很好听的声音说的——属于那个家伙的麦子。真是糟透了,只有姑娘才会有这种无聊的想法。

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事情,他只是随便搭了一辆车,随便在一个地方下了车,他带着地图,但他并不知道费里的农场在哪里。费里给过他地址,在那个无聊的毕业典礼上——事实上费里根本不用来的,他要等到明年才毕业,老天,他为什么要来……那个地址,他没有看就给扔了,他是真害怕,害怕自己像个蠢货一样去找他。

自己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不然为什么会来西西里,更蠢的是自己连费里的地址都没有,就那样来了,他记得小镇的名字,费里说过,说得很快,但是他记住了,于是他就不可遏制地来到了这里,头一次没有计划地随便搭了一辆车,然后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下了车,就在这片麦田旁。

 

是的,比喝醉了还要疯。

基尔伯特,他那个有些不着边的哥哥对他说过——小费里是能影响自己情绪的人。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别逗人了”,现在想想哥哥确实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和他的小费里分手了,就在毕业后,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宽容得像是玛利亚一样,去他的玛利亚。

他估摸着费里早就想那样了,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费里总会一副很累的样子,在自己从洗手间出来前就把头埋在床里睡着了。要是在以前,他会出其不意地钻到路德的被子里里,让他第二天早晨发现身边有个热乎乎的小东西。路德终于习惯他这样了,费里却躲回去,就在毕业前,好像很害怕自己碰着他。

路德维希当然不是傻子,他知道的,费里不想和他睡了,想回自己床睡了,但怕自己不好受,才装成很累的样子,累得不能悄悄——虽然已经不能算是“悄悄”——钻进路德被子里。可恨的是,自己真有那么点儿不好受。这一点,足够让路德维希瞧不起自己。他想,如果费里不想和自己睡一张床,他大可以讲出来,路德并没有强迫费里非要睡在他床上,但如果费里西安诺那样说了,该死的,他还是会难受的。

 

说到这些问题时,费里总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欺负他了,提出要分开时也是那个样子,他从来就没有欺负过费里,上帝作证,从费里住进这间宿舍,他就一直在做这家伙的保父,该死的保父。有时候,极少极少的有时候,路德维希真想像拎小猫一样把费里拎起来摔到床上,对着他吼“安静点你这家伙长不大吗”。他从没那么做过,那样会把他弄哭。

不不,费里并不是个像娘们儿的人,是说,谁要是那样认为,谁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说真的,不开玩笑。

虽然费里西安诺有十六岁了,个也不小,但怎么看都是个孩子,是个任何女性,讨厌男人的姑娘,甚至是修女都无法拒绝的人。因为他真的,的的确确是个大男孩,就算到了十八岁,也许到了二十岁,餐厅侍者都不会忍下心来给他上带酒精的饮料——他们才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个能喝的妖精。

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是那种,喜欢一个男孩一样喜欢他。对,男孩,就像她们还可以光着上身在水池里游泳的年龄,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游泳游得很棒的开朗男孩。你简直不敢相信,每个女孩都是这样喜欢着费里。

你要见着费里西安诺,才知道他有多可爱。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那更得要他的电话。

 

路德第一次见着他,在那间宿舍里。费里西安诺坐在被自己收拾得整洁过度的床位边沿晃荡着不安分的双脚,琥珀色的眼睛就那样盯着自己——路德保准那双眼睛曾一动不动地盯过花叶上的瓢虫。上帝……那双眼睛。路德总怀疑那家伙是一只有着血统证明书的猫。

 

他突然想,其实也不突然——费里西安诺的麦子,一定和费里西安诺一样可爱。



3.

旅店的环境很糟糕。老板扭过身子不小心把烟吐在自己脸上时自己想起了阿尔弗雷德。那是个混账,十足的混账,还是个蠢货,他和他一票子的朋友都是蠢货。阿尔弗雷德以为谁都认定自己是个不可忽视的英雄,上帝,他和阿尔才没讲几句话,那混账家伙就用像自己熟识多年的朋友身份将烟吐到自己脸上说什么“你他妈的好像是那他妈的蠢货的男朋友吧”,他希望那时自己没有生气,为蠢货的一句混账话生气,但不巧的是自己喝了点酒。他那时候把阿尔弗雷德扳倒在地上踩碎他的眼镜狠狠地揍他的脸。阿尔弗雷德带着一副可笑的眼镜,更可笑的是,那眼镜还是平光的。蠢货,阿尔弗雷德才是混账蠢货,是全校,甚至全世界最蠢的蠢货。见了他才知道,你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蠢的人。他有多蠢,蠢到对路德维希说那混账话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账。

 

路德维希听见房间的窗外有孩子的声音。你知道的,孩子,从早上闹腾到晚上还不知道累的,他们总在你想安安静静做些什么时闹个不停,闹得路德维希心烦得延迟了躺下休息一会儿的计划,从那张硬邦邦的床上起来,关那扇对着公路和麦田的窗子。

是两个小孩子,一个大的和一个小的男孩。大男孩看起来七岁,小男孩是最折腾的两岁。真是最折腾,那个小混蛋正追着哥哥打,小男孩在那个年龄简直是魔鬼。

路德维希的哥哥也是大自己那么些岁数,费里西安诺说过,这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说,在路德维希刚出生的时候,是说,还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五岁了,会跑出家门很远,会把弟弟举得很高,会去掀女孩子的裙子,会抱起哭泣的弟弟哄他开心,也会故意吓哭弟弟。再大一点,哥哥会带着刚会走路的弟弟上公园里玩,还有博物馆、学校那些地方——虽然纯粹是去捣乱。因为带着弟弟在池子里抓鱼——虽然一条也抓不着——而被父亲狠狠地揍屁股。“真是件极有趣的事情”,哥哥抱着弟弟满世界地跑,跑得没影,跑得父母都找不到。

这本是极平常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可是费里西安诺说有趣极了,问他为什么,他说就是那样有趣,你以为很平常的一件事,他总认为有趣。那家伙认为什么都极有趣。

路德维希轻轻关上了窗子,玻璃外面两个孩子钻进了麦田,鼹鼠一样。

 

他打算先躺一阵子,不闭眼,然后再下去随便吃点什么。

他想——一个人躺在什么地方,让身体放松只留下脑子时就容易到处想——那两个小家伙是会自己回去吃饭,还是被母亲拎回去,像他小时候那样,母亲揪着哥哥的耳朵说着“又带弟弟乱跑”,简直想拿扫帚将两个小魔鬼赶回去。

 

基尔伯特好像很喜欢费里西安诺。他把费里西安诺带回家去过很多次,不算太远,离学校只有四十分钟车程,所以周末时路德维希总会问他“和我回家吗”——他真不想把费里西安诺一个人丢在这——印象中他拒绝的次数真是非常少。他们很多次都遇见了哥哥,但在路德的记忆中基尔伯特并不是喜欢呆在家里的人,总之他对费里态度不错。对了,路德的爷爷不喜欢费里西,他是极严肃、极认真,比路德维希还要严肃认真的人。他不喜欢费里西安诺,但他喜欢钓鱼,一整天都在钓鱼,周末回去也很难遇到他。你若是个极认真,像路德维希一样的孩子,你准会很喜欢、很尊敬老贝什米特爷爷,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不会有多少孩子会像路德维希那样,所以,老贝什米特是个孩子们见了会害怕的老头子,比如费里就很怕他,那真是非常怕。路德维希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路德现在突然想见见费里西的哥哥,看看是阿尔弗雷德、弗朗西斯、亚瑟他们那群人欠揍,还是他。说是双胞胎,但性格一点都不像,要说有什么是像的,那就是他们都爱哭,这是费里西安诺说的,他不傻,还知道自己爱哭。路德在电话里和那个蠢货说过几句,电话打来时费里西正在洗澡,他就帮着费里西接了那个混账电话。

那准是他有生以来接的最混账的电话,路德维希不知道是怎么惹着电话那头的、从未见过也从未说过话的罗维诺,他一听不是弟弟的声音就开始吼“原来你他妈就是那个混蛋土豆男”,随后劈头盖脸一通乱骂,那语速简直让你无法不想起诺曼底登陆震耳欲聋的轰炸。路德一直压着火气告诉他费里西安诺洗澡去了洗澡去了,那混账一直喋喋不休,你保准一辈子也没听过那么多的脏话,路德真没想到一个人能把脏话骂得如此登峰造极。最后那小子说“你他妈赛你的蛋去吧土豆男”然后猛挂电话。

路德真想好好发一下火但不知道发火的理由是什么。那真是个奇怪的蠢货,路德维希真不明白费里西安诺是怎么和他哥哥介绍自己的,让那蠢货暴躁成那样。简直不可理喻,路德不敢相信世上会有人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破口大骂,像是自己烧了他的农场一样。赛你的蛋?真有创意。他真想把他连带他全家都骂一遍,可偏偏罗维诺的弟弟是小费里。见鬼,费里西安诺是怎么和这种人生活了十五年的。

他不想因那个蠢货生气,但费里西安诺从浴室里跑出来时,见了自己的脸真是吓坏了。路德维希生气的时候,脸色确实难看极了。费里很怕他生气,急坏了一样绕着他问怎么了,后来路德说他哥哥来电话了,费里西安诺就立马蹦起来打电话,委屈的跟什么似地,他问他哥哥为什么要把路德惹生气了,一边说一边哭,那样子可爱极了。路德很快就不生气了,可他突然很想看看他这个样子,就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因为谁要是见了小费里这样准会被迷上的,就像一个孩子对着和欺负他的大孩子委屈地说“别抢我的玩具熊”。不,不,他才不是费里西的玩具熊。

但费里要是老这样,可让人心疼得要命。他和哥哥吵了一架,然后对方再次猛地挂上电话。路德维希简直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罗维诺把唾沫星子都喷出了这边的听筒,最后好像也哭闹起来,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费里西挂了电话后像个孩子一样哭着看着自己,急的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重复“路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费里西,我没有在生气……”路德维希真不会哄人,所以他从不敢惹费里西安诺哭。

 

但路德猜想,如果自己像混账弗朗西斯那个风流人渣一样会哄人,他准会老惹哭费里西安诺——因为那样子太可爱了,但不等他哭久就像关水龙头一样把他再哄开心。

路德维希想到这里,躺在旅店的床上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这辈子都不想做弗朗西斯那种人渣,如果你接触过费里西安诺,只要你不是个人渣,只要你有些良心,你都不忍心骗他,不忍心教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蠢到同意和他分开的。

 

 

4.

路德维希意外地发现自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很明显自己睡过头了。

他试着出门,对,打开房门,下楼找点东西吃。但是他做不到,他发现他没有胃口,并且连打开门的力气都没有。路德维希关上了灯,坐回床上。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像关上灯就会让自己误以为还身在那个学校的宿舍。不是的,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自己身在何处,该死的,倘若他一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些什么。明天去哪里,这真是个可怕的问题。他的的确确没有考虑过,也是第一次去一个地方旅行,不周密地写下一张犹如作战计划表的,精确到分钟的行程书。他害怕将行程写完,满页纸全是“寻找费里西安诺”。

寻找费里西安诺。

寻找费里西安诺……

费里西安诺……

他真是被那家伙弄昏了头了,路德维希不想承认,但事实恰恰又是那么回事。

想喝些啤酒,但他不想变得更疯。天知道自己喝醉了又会做什么。

窗外的狗一直在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路德维希才刚刚注意到。好像自己就是被这叫声吵醒的。上帝,他竟变得这样迟钝。

他想起费里西安诺见着比尔和克拉里时的样子。路德那时将钥匙插进钥匙扣,就听见小家伙们的奔跑声,它们并不喜欢乱嚷,它们围着路德维希转,扑上去舔他的手和脸,它们见了费里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但是费里西安诺吓得要命,他躲在路德身后使得路德的身体能挡住它们的袭击,简直快要把眼泪吓出来。

费里西总在躲它们,可它们总喜欢把躲着自己的小家伙从家里的角落找出来,那场面滑稽极了。最后费里西安诺不得不大叫着路德的名字喊着“救命”,在路德将狗牵开前,小家伙得一直被它们扑舔。

他的混账哥哥只会在一旁看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如果你离他够近,也许还能看见他笑出的眼泪。基尔伯特最近还抱回来一只腊肠犬,只是没法给费里西安诺看看了。

费里西确实是怕那些狗,可他从不拒绝路德维希带他回家。费里总让人心里很舒服,是说,在邀请他做什么的时候,他好像从没有“不想”的概念。除非真是没有时间,他会笑着答应和你去任何地方。要知道,很多人以没有时间拒绝人的邀请,多半是因为不想去,不想,不想就是不想,没有原因,总令人不愉快又沮丧。也就是说,费里西安诺如果以没有时间来拒绝你的邀请,那可真是他没有时间。他还是个善良的孩子,还没有学会如何拒绝别人。不,不,他是不喜欢拒绝别人。

路德维希躺下时压倒了裤兜里的手机。他把它掏出来,顺便看了看时间。九点二十一分。他睡了很长时间。他将手机屏幕朝上放在了床头柜上,这使得房间被屏幕荧光照亮了些。

手机里就存着费里的号码,路德维希想,如若他真是来找费里西安诺的,那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他并不想来找费里西安诺,那又为什么来了这里——事实上,他连什么时候回去都没有想好。老天作证,他活到十八岁第一次干得这么荒唐。

他只是觉得他想来,并且一定要来,所以他在这了,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屏幕终于黑了下来。狗仍在叫。


5.

很长一段时间,那真是很长一段时间,路德维希发现自己都是一个人去食堂,又独自一人回到见鬼的宿舍。舍友是个不大讲话的日/本人,比自己大两届。的确是不大爱讲话,不骗人,他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让你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处得并不糟但绝到不了朋友的程度,能一起回宿舍的朋友。路德喜欢安静,但他又忍不住怀疑,那间宿舍是死人呆的地方。

直到那个日/本人毕业了,换了这个睡觉都闭不上嘴的家伙。你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竟有那么多的话说,那已经不是健谈的程度了。

“你知道吗,爷爷的农场有好大一片麦田,还有软绵绵的小羊,哥哥和他的男朋友在和爷爷商量是种葡萄还是番茄。”这是费里西和他介绍自己时的一段话,路德真记不清全部了——那家伙说得飞快,而且跑题——但他记这一段记得最清楚,清楚到每一个音节的发言。

费里西安诺并不是没有朋友,他很受女孩子欢迎,不过倒是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把他当蠢货。总之是说,这样一个不缺朋友的家伙,总爱粘着自己,之后路德维希去食堂就是两个人了。

他在遇着费里西之前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一个男孩子,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路德维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明白那种感觉,他极希望有人能明白——他遇着费里西安诺,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但他一直不知道那个“不一样的”是什么。费里西安诺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那就是朋友吧。可是,就像维持一个姿势看着电视,突然变换了一下,觉得别扭,试图摆回原来的姿势,但怎么都别扭。就是这样,路德总觉得“朋友”的关系,就像那个摆不对的动作,怎么都怪怪的。于是有一天清晨那小家伙在路德维希冲澡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冲进来说“路德路德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快出去,你这家伙。”

“可是,这是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我马上好……你能现出去吗。”

“对不起,路德,但是我这件事情必须现在说,因为过一会儿我就说不出来了,对不起路德……”

“……”

“我刚才做了个梦,我……就是,做了个梦……我……”

“没事慢慢说。”

“嗯……就是,你交了新的朋友,不理我了。”

“没……没那回事的,我没有不理你,别担心。”

“我是说梦里!”

“好吧……”

“然后我就醒了……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我觉得一定要弄清这件事情。”

“……”

“路德你喜欢我吗。”

“什……什么。”

“我很喜欢路德。”

流水击打背面和皮肤的声音填满路德维希空白的大脑。他花了很长时间理解那家伙在说什么,那家伙在说什么,老天……那家伙在说什么。

古罗/马的一个什么哲学家说过,人不是被事情困扰着,而是被对那件事情的看法困扰着。路德维希后来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虽然当时他可没想到这点。他意识到困扰他的并不是费里西安诺说喜欢他,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所说喜欢他,而是他突然明白自己好像也喜欢他。

这是最糟糕的,这真是最糟糕的事情……

位置终于摆对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喜欢”的感觉为看不见的相处核心对待费里西安诺的,他没有理由说“我不是那样想的”或者“我考虑一下”。

路德维希喜欢费里西安诺,这是命令,上帝的命令。

必须执行。

 

他开始仔细回忆费里西安诺第一次见着自己的样子,试图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时的精确到秒的准确时间。

费里西那时对路德说,走进这间宿舍,他简直怀疑自己走错进了军校,或是哪个部队。那真是一个军人的房间,整洁得得下非常大的狠心才敢踏进来。费里问他把房间弄成这样,真的能住人吗。这个问题真是蠢透了,但路德维希觉得由费里西安诺问出来却可爱得要命。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极可爱极可爱的小男孩问你要一只绵羊。对,就像《小王子》里的那个小王子一样。你一点不会生气,也不会不耐烦,你还会怀疑,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世界。

也许,费里西安诺真的来自B612星球。他听过弗朗西斯当着自己的面问过费里“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给你的玫瑰花好好罩上罩子?你要回去看看吗?”小费里西安诺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有时,你觉得他聪明极了,可有时他简直笨得要命。

费里西安诺还问他,为什么要把房间弄成这个样子。

“啊……我的家长从小就这么要求我的,而且,我很想考军校。”

“真厉害!做个军人!”他高兴得拍起手来,是真的很开心,一点也不假模假样。他认为那是极有趣的事情,就像先前说过的,这家伙认为存在的一切都很有趣。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做个快乐的画家!你要看我的画吗?”

快乐的画家,真是非常孩子气的说法。

 

精确到秒,好像不可能了。似乎那个指令在他们还未遇见时就输入了。

 

 

 

 

6. 
认识费里西安诺后,路德维希发现自己也在变得受欢迎,又或者变得更混账。一个准点早起,房间收拾得像军校宿舍的人是很值得人敬佩的,同时,把费里西当成蠢货的人,也会连带把路德维希当成蠢货。总之,像是有魔力般地,因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和越来越多没有说过话的人说话了,不管是成为朋友还是对头。不夸张地说,路德维希的生活被费里西安诺点燃了。 
点燃,这不是什么好词,但也并不算糟糕。 
那是个麻烦得要命的家伙,是说,费里西安诺,你可别被他的眼睛骗了,以为他只是只温顺乖巧的小羊。他是个麻烦的小妖精,麻烦透了。 
他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他不笨,一点都不笨,聪明透了。 
 
路德维希永远忘不了,那家伙站在宿舍楼下对着房间窗户大喊“路德路德我的鞋带掉了”时的情景,他不知道彼时有多少人从他们的窗子里探出头来看那滑稽的小家伙,但路德猜想,那数量准不会少到哪里去。他推开窗子想对他说“你自己不会系吗”,但话未出口就咽回去了——只要你拥有一个正常人的大脑,你就会明白两个人通过窗子大声就“鞋带不会系”谈话有多么蠢,而且很容易收到同楼学生的投诉。 
“等着我,我马上下来!”路德维希扔下这句话,披上外衣就奔了下去。那时他未曾想过,他们的对话会被谁不经意传开,最后让刚认识不久的弗朗西斯用气死人的方式告知。他显示在路德面前细声细气地用费里西安诺的语气说“路德路德我的鞋带掉了”,然后声线猛然变粗:“等着我,我马上下来!”话音一落全场没有恶意地哄笑起来。自己才不是为了跑去给那个蠢材系鞋带的,路德维希想,他当时是想面对面和费里西安诺说话,好让他们说的话不至于让整栋楼的人都听着。 
他记得自己当时下了楼,一层层往下跑时,路德维希在脑子里迅速编排着训斥他的措辞。那是没用的,当他见着那小家伙乖乖在下面等着自己时的模样,想好的话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费里西安诺不该冲他眨眼,也不该笑,更不该上前走,然后被鞋带绊倒,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扑在他怀里。 
路德维希一时没反映过来。“你在干什么?”他尽量不那么粗鲁地推开费里西安诺,握着他的肩扶正,使费里西安诺的脸对着自己。费里西安诺仍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不安分地喂喂扭动着身体:“我的鞋带掉了。” 
路德维希松开费里西安诺,低头看他脚上穿着的一双蓝色运动鞋,左脚的鞋带确实松了,他再抬起头,就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对着费里西:“你自己不会系吗?这种事情……” 
费里西安诺笑着吐舌头:“可是你下来了。” 
“我下来了?” 
“没错。如果这事情得我自己做,你为什么要跑下来?”路德维希保准费里西安诺现在开心得想要跳起来,只是他怕踩脏他的鞋带。 
“可是,你叫我。你不该叫我,费里西安诺,这件事,这样的小事,你应该自己完成。” 
“我只是叫了你,告诉你我的鞋带松了,但我并没有叫你下来,是你自己下来了。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下来呢。”费里西安诺仍笑着,叫你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路德维希很快妥协:“那我要怎么做。” 
“我的鞋带松了。” 
费里西安诺不笨,一点都不笨。 
 
吃到甜头的孩子会不停地要糖,小费里西安诺也不例外。往后,只要路德维希在,费里西安诺的鞋带总是路德维希系的。并且,费里西安诺变得很爱穿带鞋带的鞋子。 
也因为这个缘故,同学调侃他的话题又多了一个。除了弗朗西斯外,还有人说过更过分的话。路德维希记得,他不会忘记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一个总是发出难以让人容忍的笑声的大块头俄/国佬,他曽很挑衅地对他说“回去给你的小宝贝系鞋带去吧”这样的话。 
这些人,得亏费里西安诺,他认识了这些人。 


评论 ( 2 )
热度 ( 33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三島由紀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