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由紀子

BGM：テストのごほうび

又名一目连养狗记（x

温馨的小童话，一目连的个人秀，无角色互动

【一】

那日山樱开得正茂盛。

男孩穿过剥落了本色的鸟居，深深浅浅的粉色簇拥着狭长狭长的破旧台阶，不知会绵延到哪去，扑簌簌地招摇在毫无人烟的深林内，徒使人想起些阴惨的怪谈。

父亲总告诫他这爱在山里乱跑的孩子不要久视花海，不然魂魄会被山樱吸走做它养料。男孩必然对此深信不疑，便从不敢在花季踏入这个地方。

然而今日，他有必须要在这做成的事情。

男孩低着头快步拾级，赤脚踩着石台阶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绝不抬头看夹道山樱一眼，细瘦的手臂宝贝似的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不算干净的衣袖一直挡在胸口，山风便一缕也未曾吹进来过。

那是一只小狗，出生不足月的幼崽，没长齐的黄毛绒绒软软的，一只后腿天生萎缩成一个小球模样，大概永远无法欢畅地奔跑了。它用细小的前爪勾着男孩的前襟，安静而茫然。

高处的樱色被青翠的树叶冲淡，逐渐变得稀疏，男孩的胆子也一点点大了起来。一半是因为他已把山樱远远地甩在脑后，一半是因为，绿树掩映着的那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社废墟。

那是一间不知供奉着哪方神明的神社，随着原住居民的迁徙，很早就废弃了，柱子勉强支撑着屋宇，四面被虫蛀得差不多了，不知还能经得起几场暴风骤雨。细细寻找也能在某个角落发现幸未剥落的金漆，或许此处也曾经雕梁画栋吧。男孩一家狩猎为生，独自住在森林里，走很久才能遇见个把村子，小时候男孩没什么玩伴，常常带着妹妹跑来神社这玩，穿梭在废墟中，捡些奇形怪状的小物件抛来抛去，玩累了便唱着古老的童谣赤脚跑回家去。

一日雨后，妹妹拾菌儿走丢在山里好几天没回来，一家人急得满山找，男孩不知所措，兜兜转转进了神社，哭着求那神龛中满布灰尘的神像帮他找到妹妹，不一会儿，一片树叶被风带起，路标一般指着什么方向，男孩一靠近，它便又被风吹起落在远处。男孩就这样跟在树叶后，没走多久，就找到了提着菌篮儿的妹妹。

然而因为自己平日吹惯了牛皮，爱编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父母听了他这经历，没一个信他的。

山里明明是有神明的，男孩一个人，如此坚信着。

他把三只腿的小黄狗放在神龛前。

“神明大人，我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了，我们要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和一大群人住在一起，一会儿就出发了。”

一束阳光照着神像。

“母亲说，我们不能带着它走，我们没有余力养着它，也不会有人会要只有三条腿的狗。”男孩说着摸了摸小狗，“可是，它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独自活下去。”

神像一动不动。

“我想，如果神明大人能保佑它顺利长大，它就能像别的狗儿那样快乐地活着了。求求神明大人，保护它健康地活着吧。”

一时间山风满贯。

【二】

一目连总结了一下，自己大概是被那个男孩拜托了，去照顾一只小狗。

他记得那个男孩，是山下猎户家的孩子，总带着一个比他小许多的女孩在神社里上蹿下跳地打闹，有时会吵着他睡午觉。一目连倒从没感觉心烦，反正此处也没什么人烟了，也等不到谁来供奉，要是把他们凶走了，神社就变得更冷清了，不合算。

因为给过男孩一些方便，男孩打心眼里相信这神社里有他这一个神，虽然男孩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一目连已经挺高兴的了。

他偶尔会看着两个娃娃在心里对比，是淘气的哥哥可爱一点，还是听话的妹妹可爱一点，对比不出个结果，便枕在龙身上，远远地笑看着他们，只要两人不闹到把房子拆了，他就绝不干涉。

如今他们也要走了啊。

一目连想，如果猎户那家人想要往东迁居到最近的村落，那条路倒也挺顺畅的，没有鬼魅，也没有山贼，虽路途遥远，这几日天气正好，他们应该也能顺利抵达。

那就不送了。

神不能随意在人前显现，他便等男孩走远了，才凑近去看那小黄狗。

小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抵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缩成一团颤抖着，用黑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目连和他的龙。

“真如那小娃娃所说，只有三条腿呢。”他转头对龙说，“除了那条后腿，其余地方都生得很可爱。”

龙看起来对小家伙也很好奇。

“说来，我也少了一只眼睛。”一目连伸手去摸小狗，触感很温暖，可能是自己的手太凉了。

小狗一有人逗弄，就开心起来，蹦着三条腿来回蹭一目连的手。

手的主人却忽然离开了。

小狗紧张得直起身来，甚至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哼哼，旋即又把头垂得老低。但看见龙还守在身边，便心怀一丝希冀。不一会儿，一目连果然回来了，手里拿着根树枝。小狗见着他，欢快地摇起尾巴。

一目连咬破手指，用渗出的红色血液，渗透整颗树枝。龙低吟一声，在一目连身后盘桓，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他抱起小狗，将树枝用绷带缠绕在萎缩的后肢上，口中念念有词，那树枝和后肢的连接处便发出奇异的光芒。这回再把小狗放到地上，它便能用那树枝做的后腿，蹦跳奔跑了。

小狗还不适用身体的变化，好奇而畅快地在地上转着圈，小木腿哒哒地敲打着地面。

“如果是以前，我能让你重新长出一条好腿，但我现在不比从前，你只好将就这义肢了。”一目连蹲下去揉小狗的头，“小东西，你今后就由我来负责了。”

【三】

小狗吃什么？一目连和龙面面相觑。

一目连摘来一些花花绿绿的野果和野菜，小狗嗅了嗅，并没有咬多少口，便开心地对着一目连蹦跳起来，再不碰那些东西。

龙叼来一只稀烂的野兔，小狗似乎也不知怎么下口，围着野兔尸体打转，呆呆傻傻的模样。

都不吃？

这样下去明显不行。

一目连和龙商量了好一阵，最后决议从废墟深处翻出一个能充当锅的祭器，用水洗净，将野兔和野菜放入烹煮。

肉香很快从沸腾的水里冒出，小狗哒哒地围着肉汤蹦，一目连说烫，伸手拦着它。直到肉汤放凉了，他才许小狗靠近。

小狗整张脸都扑了进去，着急着把每一滴汤汁都往自己嘴里送，好像空气都在和它抢食一样，争分夺秒地狼吞虎咽，煮烂的肉对幼崽而言也很好下咽，不一会儿它的小肚子就鼓成了一个球。末了扑通一下仰躺在地上，挥舞着它的三条腿和一只灵活的小木棍。

一目连摸着小狗的肚皮，满意地笑着。

小狗被如此厚待着，一点点健壮起来，天一晴就撒欢了在林子里一瘸一拐地跑，追着龙想要咬它胡须。龙对它也十分宠溺，时常就任由它翻天覆地地撒野，但龙不喜欢小狗疯起来，没轻没重地拿那小木棍腿踩它的肚子。它会生气地飞老高，鼻子里喷出灰蒙蒙的云雾。

龙也没多记仇，转眼也就能把这事忘了，它高兴时还会载着小狗贴着地面浅浅地飞，穿梭在低矮的草丛间，让柔软的草尖搔着小狗的鼻子。

每逢这时小狗是非常高兴的。

但小狗怕高，只在一目连抱着的时候，才肯到更高处去。

所以逢着山樱烂漫，阳光正好的时候，一目连便会亲自抱着小狗飞到云上去，对比粉色的云彩与连绵的山樱各自美在什么地方。

小狗又兴奋又害怕，总是紧紧勾在一目连怀中俯瞰地下，爪子穿透一目连衣服的前襟，在胸口扎出一种可以忍受的刺痛。

在它心里，大概何种美景都不如陪伴使人欢喜。

小狗很黏一目连，喜欢蜷缩在他怀里睡觉。一目连却不常许它这样。

他感觉近几年自己体温越来越低了，害怕小狗贴着会难受。

小狗的身体是很炙热的，蓬勃燃烧的生命力在这具残缺的皮囊下炽燃，它靠近一目连时，一目连会想起温暖的感觉。

但是，一目连不愿贪恋这种感受，他不愿贪恋任何好的感受。

【四】

有时候一目连会想，那猎户家的小男孩，兴许会回来接小狗去新家，虽然应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他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象。

想象个头变高了些的男孩，赤着脚一阶阶地登上神社，衣服的缝隙还夹着些许花瓣，大好的阳光照耀着他健康的皮肤和他稚气的笑容，然后小狗会欢快地吠着，朝男孩迎过去……诸如此类画面。

起初一目连以为自己会不舍得小狗离开，但之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更希望男孩长大能回来，回来看看小狗，回来带走它，让它生活在人类的村落。

这样至少说明，还有人能够记得这只三条腿的狗。

然而一目连并没有等到男孩回来。毕竟，猎户一家当初要走，就从未想过回来的事情。实在是为小狗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一目连倒很快想开了，反正自己，已决心照顾小狗一辈子了，从生到死的一辈子——他连小狗死了埋哪里都想好了，就埋在山脚下，猎户早已坍塌的旧屋旁。

他很早就感到自己的时日也不多了。神明无人供奉，本就无法长久存在。

生命依托在一具皮囊内一瞬或百载，至终末便消亡得连一具皮囊也不剩，哪怕他这样超乎生命的存在，终有一日也逃不过消逝的结局。那么无论何种情绪涌动在心口，到最后都是毫无痕迹的，所以悲与欢，生与死大抵都可算是一种东西，一种可以放得下的东西。

但是，小狗必须是快乐的，他要让小狗每天都是快乐的，这毕竟算是，信徒的心愿。

他用冰凉的手抱着三条腿的小狗，仰着头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龙听，龙安静地眯起眼睛，贴近一目连的脸颊，去拭落在他皮肤上的花瓣。

-完-

尝试着对心目中的一目连的一次初步刻画，想表现一个洒脱随和的一目连，不是单纯的被动的被遗忘，而是主动地去选择，去接受，这样……我当初在他传记里看到的是一种超脱，喜欢的也是那种无我，为所当为的责任感，觉得他是个很纯粹的存在，心中没有半点怨愤。

不知道理解得准不准确，今后也会努力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