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纯真年代-chapter 01(大正 双龙)

       大正paro,大正12年。帝大法学部荒x帝大文学部一目连,学生哥的爱情故事。

  日式闷骚,中篇,刀。

  想写一个津轻玻璃一样干干净净的故事。

      和《信》有出入,按年代风貌进行了设定修正。

  如有错漏偏差,欢迎指正,欢迎讨论。

bgm:《sign》

chapter 01

***

  一目连把荒摇醒,说下雪了。

  他拉开窗帘,玻璃窗外是白茫茫的东京。市内电车沿着扫净的铁轨,笔迹一样缓缓划过,发出与钢笔摩擦纸张时同样刺耳的声响,却因它是文明在这个城市里写下的新体诗,变得分外动听。

  荒是极厌恶睡眠被打扰的人,而窗帘摩挲的细响,把他惺忪的不悦冲淡成一种无以名状的蠢蠢欲动,跟随视线攀附上那只拉开窗帘的细瘦手腕,滞留在尺骨处一小块好看的凸起上。他不自觉地久久盯着,便如任性恼怒的孩子,嘴里含了饴糖,就不生气了,平静成乖顺的模样。

  手的主人把全身都裹在浓绀色的二重回披风里,只抬手时会裸露一截手腕,在早春的清晨里苍白如雪。那白在绀色里太过惹眼,荒的理性并未与感官一同苏醒,来不及管束自己的视线,便任由它耽于那截奶白中过分地放纵。感受到从窗缝外吹进的冷空气,荒抽回了神,蓦然陷入焦躁的恼怒。他索性一闭眼把那截手腕隔绝在眼睑之外,顺势做出愤愤的表情,将所有近似于痒的感觉都粗暴地归在睡眠被打扰的缘由上,翻身埋入枕间装睡。

  不属于荒的,暖洋洋的气味灌进他的鼻腔,并非蛮横地闯入,而是温柔地浸入,荒一半的床都是那样的气味。一目连存在过的气味。

  昨夜,一目连又留宿于荒的租屋。

  二人是帝大同级生,入校时认识,心性完全不一,交往却甚是亲密,周末总要聚在谁家,聊至深夜也不分开,索性留下来便不走了。长辈对男孩并不多加管束,知道儿子是揣着课业去见同学,就放下心来不追问了。荒不习惯与其他外地生一起住学生寮,任性地在本乡租下一整套尖顶的西洋住宅,身边只跟着老仆惠比寿,哪管得住他的年少轻狂风风火火。一来二去久了,周末的相聚便成惯常,惠比寿常备着一目连专用的洗漱用具,随荒少爷的一起,每月换一趟新的,一目连家也是如此。

  距行课还有一段时日,荒向来习惯提早入京,在信里给一目连说明了火车到站的时点。青森至上野长长的铁轨沿线,积雪逐渐消融,吐出早春的嫩绿色,然而不论火车多往南,荒的心仍蒙着一层北国人特有的阴郁,直到在车站的人潮中,一眼捕获到一目连帽檐下东张西望的脸,他才有回到这个南方城市的实感。

  阔别一月有余,两人有许多话说,一目连送他归家,帮持着打扫一番,自然是跟着住下了。

  夜里一目连满心欢喜地坐在荒身边,打开一个细长的盒子,里面横着一支舶来的钢笔,国内工艺还未能打磨出的精致笔尖,在灯光下闪着奢侈的光。

  那是荒尚且觉得有些贵重的什物,他讶于一目连为什么会持有。

  一目连解释:“子爵大人赐赠的。”

  荒旋即明白了。

  荒初见一目连,将他归在学习院出身的公子哥堆里一起讨厌,正是因为他拥有乐章一般的优容,和过分透明,白得发粉的皮肤,与公卿同样惹眼。熟识了才知晓,一目连不过是音乐家的孩子,姓氏回溯到明治便没有了根,满身的诗意,都是被钢琴声浸泡出来的。

  他父亲的乐团,一直蒙受财阀资助得以运作,一家人每年年初必要给作为资助人的子爵拜年,必是那时,子爵将这钢笔赠予他的吧。

  “我不需要。”荒斩钉截铁,快刀割断一团温暖的乱麻。

  “你不喜欢?”

  “你爱写文章,留着自用便好。”荒庆幸自己的决绝,他不惯接受人好意,这份礼物的温度,绝对能烫得他耳根红起来。

  “拿着吧,它更衬你。”一目连笑。

  于是他强撑的壁垒很快便软化了。


  “去看雪吧。”一目连靠在窗边,很轻地试探。

  荒心神不定,撑起上半身,逃离身旁枕褥的气味。那气味是雪地空山中,若即若离的人烟,慰藉了旅人的形单影只,却同时让人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渴望。

  “你在东京,碰上的都是暖和日子,这积雪是很难见到的。”

  “青森的冬天,全是比这还大的雪。”荒出生在寒冷的北国,能把连排的农舍整个掩埋的大雪,没有哪一年的冬天是缺席的。年年都有熬不过去的穷苦人,把命丧在这皑皑白雪里。他理应看厌了白色,理应不再想听到独行的旅人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寂寞地,把积雪压实的沙沙声。

  他是冰冷中出生的人,不愿再多看一眼冰冷。然而他此时并不敢去看一目连,一目连站的位置有温暖的光,太习惯冰冷的人,久视会被灼伤。

  荒朝书桌别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桌上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小本子,一目连平日随身带着,记满了东西。书桌紧挨着床头,荒能很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字迹,是一目连为这场雪写的诗句,竖排排抖落下来,比一片片的雪花还要美丽。一目连方才应是趁他还未醒来,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写下这几行诗的。

  他把钢笔搁在本子中缝处,笔帽严丝合缝地盖着。那是一支木质的旧式钢笔,揣在一目连心口的衬袋,整日被一目连握在手心,笔杆轻微磨损出伴他许久的岁月痕迹。

  荒拿它与一目连昨晚赠予自己的钢笔作对比,竟渐渐觉得那舶来品太轻了,轻得他怨愤起来。

  

  “可这许是帝都今春最后一场雪了。”

  去看雪吧。

  ***

  飘雪落在披风外,积了薄薄一层又被拍掉。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电车终点下车,便沿着近郊山路的阶梯上行。他们被电车吐出来,马上又被茫茫的雪花与山色吞进去。

  雪日少有行人,阶梯上只有平平整整的泡沫似的白,和周遭连成一片,在地平线上与昏白的天色相接,铺张开好大一个无声无色之国。禽鸟也不轻易飞了,山间仅有细小的风声裹着细雪回响。所有气味都被冰封,深嗅仅仅能闻到空气本身的清净。荒看也不看便踏破了那层完整的宁静,一目连跟在荒后面,每一步都踩在荒走过的脚印里,如此一来他便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好像只要他擦出一块多余的黑,一声凌乱的足音,便会碰伤洁白的雪日山景图。

  然而这状似惜美的举动,仅仅是他分散注意的把戏。

  一目连深知,任何存在都是不可太过太盛的,美亦如是,过分的美近乎一种不祥。这雪景过分的美了,与摄人心魂的月色,是同样不可凝视的。他对世间原本并无贪恋,没有什么是非看不可的,而近来自己的目光愈发地痴缠了,痴缠于一切的美,碰上了便挪不开视线。他决心节制,又无法戒断对美的渴望。他会强硬地拉荒出来赏雪,便是他贪恋的罪证,他到底是哪来的如此异常强烈的渴望,非要把他看过的最美的雪装进荒漆深的眼睛里,非要把荒装进最美的雪里。

  荒也是过分的美的。他一进校,所有人都在偷看他日本人罕见的修长健美,洋人一样深沉的五官,猜测法学部那个盛气凌人的美男子是谁,明明没有哪个亲王的孩子正值上大学的年纪。他沐浴在殷羡的,好奇的,嫉妒的,渴望的,敌意的目光下,被一道道地抛光出钻石的火彩。别人越是看,他越是不知收敛,越是倨傲不可一世。于是人对他的张扬怨恨起来,美向来是人间无法承受的异质,不然南泉不会杀猫。

  荒的事情,一目连在还未结识他前,就被迫知道得清清楚楚。

  和一目连一同从一高考进国文科的同学,每次拖着他整理合志的稿子时,都恰逢黄昏。从教室往外看,对面教学楼的屋顶上,总有个古希腊雕塑一样的身影,孤孤单单俯瞰黄昏下的校园。同学也停下手上的动作,谈起屋顶上的那个人。说,福岛以上的铁路,在国有化前,过半都是被那家纹里有月牙的家族把控着,像盘踞在北方的蜘蛛,张开巨大的蛛网,吞噬了半个本州岛。之后他们把资本聚敛在私人银行,摇身一变成了把守宝藏的巨龙,因惊人的税额,在贵族院也有了一席之地。许多人背后叫他"actor",这个词是从那群华族公子那传过来的,他们笑他满身失格的过装饰,赶那些眼花缭乱的时髦,把自己当成演员了。

  这些传闻,夕阳似的金光闪闪,染在荒身上,却不及他本身炫目。

  是的,一目连反倒觉得,任何华奢在荒身上都是不失格的。没有什么能炫目过火彩。

  这样的炫目,是他不敢凝视的。

  

  荒忽然停下,一目连被迫仰头看他。

  他们身前是一间藏在山间的温泉旅馆,本就不惹眼,招牌还被雪埋了一半,此刻并无什么客人。

  “你冷不冷?”荒转身问他。

  一目连摇头,往披风里藏他冻得通红的手。他向来对自身的苦痛毫不坦诚,出于一种不甘被人同情的自尊。

  而转眼荒已经走进旅馆,在柜台交了两人入场的钱。

  

  浸泡在氤氲的池中,一路的疲惫与寒冷都被消解了。两人都不看对方,直视他人胴体总是失礼的。出于同样尴尬的默契,他们靠在同一边上,心不在焉地看雪花还未接近温泉便融化。从露天温泉鸟瞰,山脚民居仍是乡下模样,丝毫未沾染上现代文明的气息。

  

  一目连的皮肤很快被泡得红了,像是名匠把夕烧染在织物上,旖旎得和云彩无异。他用余光,偷看荒在池中,被热气扭曲掉的倒影。太阳的光线也是这么映照在月亮上的,如此一来便不灼人了。充分锻炼过的结实肌肉匀称地覆盖在他修长的骨骼,雕琢出所有男人最希望成为的模样。一目连早产多病,早年的记忆里都是在病院里度过。拿着体育免修证明做书签,坐在操场旁的树下低头阅读,欣羡同龄的男孩跑过他身边时,汗涔涔的气味。

  

  “自古以来,女人总是被观看着的。”

  荒没来由地说着,把一目连从倒影中抽回神,陷入他莫名其妙的语境。

  “你觉得呢?或许女人天生适合被观看吧,剧目里,美丽的女人一登场,总会夺取全场所有的目光。我这样说,是因为忽然怀念起那天与连君看的电影,玛丽·麦克拉伦太美了,你不觉得吗。”十分纨绔的口吻,像猎人谈论自己的猎物,不禁让人警觉。

  年轻男人以女人为话题,是非常平常的事情,而一目连总感觉有异样,又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异样。荒与一目连很少谈论这些,莫如说荒对此是不屑的。他厌恶毫无节制的登徒子,也厌恶急于用与女人的关系证明自己的胆小者。犹如饱腹的猛禽,嫌恶弱小者狼吞虎咽的寒酸样。

  “不是女人适合被观看,而是看的主体,是男人。是男人在渴望,所以用目光去索求。”

  “连君的意思是,‘看’是‘性’的吗。”荒把“性”的发音咬得十分有侵略性,恰时有雀鸟拍打翅膀,一跃身从枯树枝头上飞远了,震落一树枝的雪花。

  一目连涌上一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被他看破的羞耻。

  他是做过那样的事。他常把靠荒太近时,闻见的令人目眩的气息,替换成少女手帕上的木樨花香,写在他的文章里。他一向挪用得心安理得,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对男女之爱无知无识,只好将朋友间的亲昵摹写,修饰出风花雪月,并非巧言令色欲盖弥彰。

  而那只雀鸟震落的雪花,却使得他醍醐灌顶地开了窍,发现这其实是多么荒唐的事情,羞得他无地自容。偏巧自己又赤裸地在那人面前。

  “……我有些头晕。”

  一目连从池子里逃出来,哗啦啦带起水花。他拿起毛巾哆嗦着擦拭身上的水渍,畏寒似的裹紧了浴巾,慌慌张张往室内钻。

  “一目连。”荒从后面叫他。一目连停在拉门前回头,荒倚靠在汤池边缘,水气蒸腾,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找个时间去拍照吧。”

  ——在写真馆里。我知道浅草有间写真馆,风格很入时,相机也是最新式的。

  去拍照吧。

tbc.

 《信》中一目连家是小洋楼,而且荒一入京就希望住洋楼,都是设定漏洞。

      那个年代只有贵族和政治家住洋馆,普通百姓还是和式住宅。到1922年出现“文化住宅”,西式的居住方式才传入平民的生活,像《痴人之爱》里,男主和娜欧蜜租住的那种尖顶的、所谓童话城堡一样的房子,就是典型的文化住宅。这本正好描述了大正末昭和初的风貌,可以做个参考。反正大概是文化住宅出现,还有灾后重建后,洋楼才逐渐普及开。 

  所以正片设定改为,一目连家是和式住宅,音乐家出身不变,依然有钢琴、留声机之类的东西。而荒在1922年如愿以偿地租住到了小洋楼,经常带一目连回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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